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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年10月的一天，公司说安监局要来进行安全生产大检查，一大早，公司的中层以上的领导，陪着董事长总经理，排好队伍，穿着整齐，齐刷刷站在公司大门口，迎接安监局的验收官员。虽说10月了，天也不是太热，可是站在大太阳底下，等了一两个钟头，那也是身上油叽叽的，兔子虽说主管技术，列入此等队伍，已是无尚荣光之事，但是这样晒太阳，烤油渣子，心里也是不免有些个不快。工人们说是正常上班干活，现在全都变成了在一边看热闹的皮猴，嘻笑口哨声不断。
忽然，门口开来了四辆帕萨特公务车，工人们见此情况一哄而散，个个跑到了各自的岗位，我们这一排油渣子，则使劲鼓起了掌。
车上下来了一长队穿制服的人，看情形，是依那个中等个子，端庄稳重而又秀丽的女干部为首。兔子始终觉得，这个女干部，有些个不对头。到底是哪里不对头，却一直说不清楚。
两个月后，安全生产验收合格证书来了，兔子一看，最下面一排是：浙江省温州市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龙湾分局。后面是一个鲜红的大印：李菊花印。不会吧，李菊花？真是那个雌兔子李菊花么？兔子的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今年四月，安全生产例行检查了，这次来的人少，只有三个人。在检查时，兔子对一个较为年轻的小伙子说，你们头儿李菊花不是温州人吧？好像是我的一个安徽老乡哎。那小伙说，真的啊？你认识我们老板？（现在的下属几乎都称呼领导叫做老板）我就将我的姓名，手机号，QQ号写在了一个纸头子上，交给了那个小伙子，请这个小伙子转交给她。
半个月后的一天下午，我刚下班，正在食堂吃晚饭，电话响了，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的温州号码，说不定有什么事，接吧。是一个令人意外的既陌生，又有些个熟悉的声音。于是丢下了碗，下楼，上了一辆上次好象来过的公务车。上车自然握手，哈哈哈。进了一个酒店，里面十来个人中，只有我一个熟悉的，我们公司的董事长。于是，说闲话，笑话，无聊话。然后，吃饭喝酒。再然后，喝茶，再接着说闲话。到最后了，李菊花说，兔子你知道吗？老费前年死了，死在他租住的小屋子里，没人晓得。兔子惊诧道：“不会吧，老费有两套房子哎”。“唉－－，大牛和二牛的老婆太歹了。”李菊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终止了这个话题。互相说了说各自的近况后，分了手。
兔子回来后，那一晚失眠了。
在兔子小时候，几乎每年的腊月里，我家都会来一个客人，那人白胡子白头发白腿毛，皮肤也是一块白一块红的。奇怪至极，因为他的奇怪，每次来的时候，兔子都有丁个怕他，让让的。可是，每次来了，他都要带好多好东西来讨好我，好象我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人物一般。于是，我每次在经过了不超过半个钟头的适应期之后，就和他玩到了一起闹到了一起。然后，他就晚上和我一起睡。每次来的时候，时间有长有短，长的半个月，短的一两天。
后来，在我父亲的口中得知，他叫老费，就是我们本地人。在五几年，他和我父亲一起出民工修铁路时，离开的家乡，那时修铁路，可没什么机械，全部工作均是人手工干出来的，工期特别长。时间长了，民工们与铁路方面的人也就相当的熟悉了。张来子因为性格直爽，急公好义，在工地上可以说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临结工回家之前，铁路方面有一个与张来子特别好的老李，来找他说，你想不想留在铁路上干啊，上面发下话来，说是可以留三四个人下来在铁路上干，留下来了，那就是国家的人了，不愁吃不愁穿。
张来子心想，好不容易盼来了分田地，有了田地，还愁没吃没穿吗？再说了，家里面有父母，还有两个妹妹，谁来照顾啊，再一想，老费是个孤儿，或许他愿意，于是张来子就找到了老费说，这是一个好机会，你好好想一想，说实话，你就是愿意了，还不知道这事能不能成呢，但是，我认为，在我来说不合适，在你来说，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事情。你如果愿意了，我再去求求老李去，老李那人，当兵下来的，与我可说性子相投，我去求他，或许能成。老费说，我愿意是愿意，可是香瓜那里，怎么办呢？老费做任何事情，第一件想到的，便是他相好的香瓜。张来子说，这你放心，你先在铁路上安下身来了，过的好了，香瓜自然可以来和你团聚。
于是，张来子就找到老李，说了自已的情况和老费的情况，请老李想想办法，一定让老费留下来。看到老李有些个为难，张来子脱下手上的一个玉般指说，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般指据说是从前一个大将军，拉弓射箭时护手指关节的，阳气特重。我救过一个人的命，那人感谢我的救命之恩，才将这传家宝送了给我，我现在将这个送了给你，真心希望老李你能成全了老费。
于是老费就在铁路上留了下来，当时铁路上的生活也很艰苦。一年后，老费觉得有了一间房了，能将香瓜接过去了，可是回来和香瓜一商量，再问问细节，香瓜说：“不行，你那里看样子也不怎么样，这里虽说不是很好，但是有田，有田就有希望，这样吧，我们再过一年，一年后，你那里好，我就靠你去，我这里好，你就回来靠着我，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么？”
香瓜是个遗腹女，没出生时，父亲就死了。母亲生她时，按说生下了胎儿后，肚子里空下来了，要喝红糖水，再吃三个煮鸡蛋，可是接生婆来的时候，知道她们家里穷，没红糖，就带了一点来，可是没带鸡蛋，家里也没鸡蛋，于是接生婆转了一圈，看她家的菜园子地里结了几个香瓜，就挑了两个熟些的，摘了回来。于是香瓜的母亲喝了一碗红糖水，吃了两个香瓜，才睡去了。于是，香瓜就成了女孩的名字。
香瓜的妈妈自从生了香瓜后，一直病歪歪的。老人们说，香瓜妈是生香瓜时，吃香瓜把身体吃坏了，说香瓜是凉性之物，生小孩做月子，那时骨缝开了，吃了香瓜，香瓜的凉气进了身体，于是就成了这样，那时生活又困难，人命贱，病了几年，香瓜七八岁时，母亲就死了，香瓜就成了孤女，老费是个孤儿，年龄相差不大，仅仅三岁而已。别人家的孩子大都是兄弟姐妹一大帮，他们便自然而然地，互相照顾着，有时求求亲戚，时而再跑出去要饭，慢慢长成了人，解放了，他们俩虽然没结婚，但是也跟结婚了差不多，就在当地安下身来，分了田，有了房安身。老费在铁路上，离家挺远的，一年也就只能回来这么一次。这次本想将香瓜带走的，听香瓜这样一说，也觉有理，没再坚持。
没成想，就在这次老费走了没几天，剃头匠刘拐子，看香瓜越长越漂亮，出落得越来越动人，竟然对她动了歪心思，就乘一次喝醉了酒，借酒盖脸，强奸了香瓜。香瓜孤身一人，刘拐子家里一大帮人，斗是根本斗不过的，那时人的命都不值钱，更别提这种事了，根本不叫个事。香瓜只好打落门牙肚里吞。没成想，就那一次，香瓜竟然怀上了。肚子越来越大，刘拐子就趁机住到了香瓜家，照顾香瓜。刘拐子本来和老费同年，原来老费在家时，两人也处得不错。刘拐子小时候，有一次和几个小伙伴们一起在工场上玩耍的时候，被石磙子压伤了腿，从此后，左腿有些个不便，人们就称他做刘拐子了。
等老费再一次回到了家，香瓜竟然小孩都生下来了，刘拐子住了下来，俨然已是香瓜的丈夫了，把个老费伤心的，在我家哭了好几天。
张来子只好猛抽自已的嘴巴子，责怪自已没有照顾好香瓜。可是，这事怎么说呢，香瓜一个女孩子，也和张来子年纪差不多，关照多了，瓜田李下的，不易说清楚。现在成这样子，真是弄的一手的烂泥。洗也不是擦也不是。
老费过了几天走了以后，还是每年会回来看看，自已也不找个媳妇。每年来的时候，只能住在我的家里。给香瓜家送些东西，连水也不能喝一口。还得要看好，是刘拐子在家的时候才能去，否则，刘拐子吃起醋来，只有香瓜受罪。
香瓜生的第一个，起名叫做大牛。过了三年，又生了个二牛。又过了三年，又生了个女孩。就在那一年，刘拐子有一次喝醉了酒，一头栽进了路边只有一尺多深的水沟里，没再起来。
香瓜的家本来也不富裕，刘拐子的腿不便，家里农活便全都是香瓜一个人干，不过刘拐子天天走乡串户地给人剃头，也能找补两个。手头也就不怎么紧。虽说刘拐子喜欢喝个烂酒，但是还算是顾家。现在刘拐子走了，香瓜的担子就重了。再加上个小女孩，这日子简直没法子过了，在当地，香瓜也就和张来子能说得上话了，于是找张来子商量，张来子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同意香瓜送走那小女孩。那个小女孩还是张来子找的下家，不过那家人家有个要求，那就是一定要保密，否则人家就坚决不要。于是张来子只好信守了这个承诺，一直到死，张来子都没告诉香瓜，更没告诉其他任何人，小女孩的下落。
张来子前面送走那个小女孩，刚进家门。就听夫人说，某某人家生了个小三子，也是因为生活困难，现在不想要了，而且是个男孩子。让我再问问你，你那个女孩送到哪里去了，是个什么门路，人家好不好，要是好的话，还有什么门路，求你再给送走。张来子历来是个热心肠，听到这个话，只好说，我先看看情况再说吧。于是就来到那个人家，将那个小孩抱了回来。
小孩抱回来后，张来子说，我们前面抱过来的两个孩子也有这么大了，一个十一，一个十三，我喜欢小孩子玩，大了不好玩了，我们不如把这个留下来自已养了吧，你看我一身的力气，再养一个，我看挺好的。于是，这个小孩，就留了下来。大家可能知道了吧，这个小孩就是兔子了。
再往后，老费的生活是越来越好，铁路上的人，生活条件是一天一个样。可是香瓜这边就遭了大罪。一边要种地，一边又要照顾两个男孩。刘拐子有个弟弟，见嫂子人长的还行，借着要照顾两个侄子，老是想并过来，香瓜心里记着老费，是坚决不同意。于是刘家人就放下了话，香瓜想要改嫁可以，必需要等两个孩子成了家立了业以后才行，而且，从此后，刘家人一个也不帮香瓜。就是逼着香瓜同意和拐子的弟弟并起来。
香瓜是坚决不同意，就这么僵着，过了七八年。把个香瓜折磨的三十多岁的人，比五十岁的人还老，老费每回回来，都要流几天泪。就是没法子，刘家是个大家族。回回谈回回崩。两个小孩眼看着年龄越来越大了，既不读书，也没学个手艺，天天海里混。你说摊上这么个家庭，天天在边上挑事，不是堂兄弟挑事，就是叔叔挑事。天天在儿子面前说香瓜的坏话，把个香瓜说的，反正怎么坏怎么说，弄的儿子也不听香瓜的话，更别说孝顺了。有一天，香瓜在生产队里出工的时候，因为挑的担子过重了，一使劲没站起来，朝下一歪，就再也没起来。
那刘家，看香瓜死了，怕两个孩子砸手里不好打发，竟然说，这两个小孩是老费的儿子，要老费养这两个孩子。并且直接将这两个孩子送到了铁路上。没曾想，老费竟然答应了下来。老费心想，这两个小孩毕竟是香瓜的骨血，看在香瓜的份上，那就留下来吧，再说，老费一直没找媳妇，有两个儿子，那也不错。送过去的时候，一个十五，一个十二。老费先让两个孩子念了几年书，可是乡下的孩子，皮惯了，根本静不下心来念。老费苦口婆心地劝，也不管用。
老费性子软，新得的两个儿子，因为从小是在老家这边长大的，从前是一年最多回来两趟，一般是一趟。可是有了两个儿子之后，只要儿子提出来想回老家看看了，老费一般都会满足他们。再说，现在铁路上条件好了，比老家乡下不知好了多少倍了，两个儿子，回到老家，那个恣高气扬的样子，真的是让我们看的不舒服。老费回到老家，他别处从来没住过，全都是住在我家，从前是一个人，靠我住，那兔子还能适应，再说了，老费每回都带那么多好东西，看在那个面子上，兔子也得好好待他不是？可是现在不行了，一来就是来三个，而且俩家伙还得意洋洋的，完全看不起兔子的意思，把个兔子气的什么似的。心想，你今天在我家里，你是客人，我让让你，否则，人家说我欺客人，不好听，等有机会，我到你家里去，我也作作你去，看你怎么办？
机会还真的来了，74年放寒假了。兔子妈妈肚子里长了个瘤，本来夏天就要做手术的，可是那时候的病房是没有空调的，用抗生素也不象现在的医生用的这么猛，那么夏天做手术就容易感染。医生说这个瘤子是良性的，不急，所以就等到冬天做。正好老费又带着他那两个宝贝假儿子来了，张来子就说了要做手术的情况，没等张来子说完，老费抢着说，这样好了，兔子的寒假就到我那里去好了，我是太喜欢小兔子了，再说了，我这两个不成器的，比兔子大那么多，可是书读的不叫个名堂，正好兔子去了，也让他俩学学多识几个字去。于是兔子就跟着老费，来到了徐州机务段。
临行前，张来子对兔子说，这个包里的东西，是带给李大伯的，李大伯家有个和你一般大的姑娘，据说书读的特别好，你去再向她学学去，别象在家里，天天疯玩，让人看不起。你去了，要记得喊人，李大伯李大妈是不用说了，那个姑娘，你要叫人家姐姐，虽说是同年，但是人家比你大月份。她家里爸妈叫她做“菊儿”，你去就叫菊花姐，知道了吗？
到了徐州，兔子仅仅在老费家住了一个晚上，就和二牛吵了起来。原因是，晚上安排兔子和二牛通腿，那二牛看兔子小，觉得好欺负，竟然要将腿搁到兔子的身上，兔子当然不干了。于是就吵了起来，老费没法子，只好让大牛和二牛通腿，兔子和老费通腿，才算安稳睡了一夜。
第二天按照张来子的吩咐，兔子去看李大伯去。老费带着兔子，来到了李大伯的家。把兔子吓了一大跳，原来李大伯竟然是机务段整机车间的书记，李大妈虽说和兔子妈差不多年纪，可是看起来，又年轻又漂亮。就是下身不能动了，不过公家给安排了人，全天24小时服侍。后来，兔子才知道，李大妈是在朝鲜战场，被冻坏了，就成了这样。据说当年在朝鲜，李大妈是个战地卫生员，李大妈为了救受了伤的战友，将自已的衣服给了他，自已却被差一点冻死。
兔子第一眼看见菊花姐，就觉得奇怪至极，这个李菊花怎么长的那么象刘拐子的二姐呢？这可是俩个完全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啊，真是奇哉怪也。不过菊花人很开朗，仅见面时前面一小会，有些个脸红，过后就跟兔子象是很熟悉的老朋友一般，说起课文和兴趣爱好来。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原来同样是小学毕业，下学期读初一，菊花竟然学了那么多东西。兔子天生就有一般不服输的劲头，于是就天天赖在菊花那里，学兔子没学过的。一个寒假下来，把个菊花佩服的五体投地。好多东西确实是兔子根本没望见过的，就那些天一过，再和菊花一起做题目，菊花作为老师，也没兔子来得快。
后来，兔子的三个寒假，全都是在菊花家过的。初中毕业后，菊花一家调到了合肥机务段。兔子就再也没见过菊花了。一晃，再见到菊花，竟然过了三十五年之久。
老费到是经常见到，可是老费的生活，却是一天不如一天。先是76年大牛结婚，将老费欠了一屁股的债。就那些个工资来源，刚刚还完了，又闹分家。分家就是赶老费和二牛另外找房子。好在机务段条件还不错，就又给了一处住处。就是条件差点。刚过了一年，81年二牛又要结婚，花的更多，不然人家姑娘不肯。于是老费又欠了一屁股债。这次的债务太多了，一直到88年才差不多还完了。刚好这一年还完了债务了，老费也退了休。这些年的债务压下来，老费是省吃俭用，一个子儿也不敢乱花，可是大牛二牛两家，却是花天酒地。并且从来没给过老费一丁点剩菜剩饭。
不旦如此，这兄弟俩还天天找老费吵，大牛说，老费偏心，二牛结婚花那么多，我们结婚花那么少，以后养老，你就找二牛吧，谁叫你偏心的。这二牛说，大牛的两口子现在全部都安排进了机务段，全是正式职工。二年虽说安排进了机务段，但是没大牛的地位高，而且老婆没给安排进去，到现在还在外面漂着，一个大子没挣。如此等等，吵闹不断。
老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职工，从前老李在的时候，对老费一家照顾，那还好办。现在老李调走了。老费人也退了休，二牛老婆的工作，那是无论如何办不成了的。
住房改革了，原先单位的房子，要缴一部份费用，才能继续住下去。照说，大牛二牛的生活已经比老费好了不知多少倍去了。没想到，这兄弟俩还是想方设法地让老费将仅有的一点养老金也要骗过去。说是，这费用你缴了吧，你是一家之主，我们兄弟俩一定养你的老，于是，这两处购房款，老费东拼西凑地，算是缴上了。刚开始安稳住了两年。以后就又开始吵闹不断，主要是老费随着年龄的增长，抵抗力也逐渐下降，老费的白癫风皮肤，开始有皮屑产生，而且越来越多，于是这两家全都嫌他。老费是个实在人，自已也觉得自已这样确实讨人嫌，于是就自已一个人找了个地方，另外生活了。
真没想到，结局竟然这样凄惨，最后死了都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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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