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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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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22 08:49:15 手机发帖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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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的 父 亲
    我的父亲一九五二年春,由于抗美援朝战争已进入尾声,作为预备队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十一军六十一师接到上级命令,动员大龄军人转业或退伍。作为该师一八三团政工股长的王传海,自知不仅年龄大,而且没上过抗大,扒斗大字认不得一稻箩。便主动放弃了转业安置,勇跃报名退伍回乡务农。

    我的父亲王传海,一九一三年生于安徽省来安县舜山镇大庵村,由于家境十分贫寒,他七岁就去了屯仓集的戚郢戚姓大地主家放牛,每天起五更放牛,且不给放牛娃早饭吃。中午和晚上也只能吃点地主家的残庚剩饭。每当牛在农耕时,地主还逼着放牛娃跟着大人们学干农活,父亲不怕苦和累,学习农活时,眼头灵活,不几年就掌握了干各种农活的技能技巧。耕田耙地样样都行。十四岁便成了戚姓地主家干农活的大师傅(即领班)。地主也因此给了点小甜头,除了让他能吃上每天的三顿饱饭,每年还可挣到一斗黄豆的工钱。这么一来,父亲也就成了家庭生活中的顶梁柱,家里虽然很穷,但凭着勤劳也能度日。由于我四爹、奶的去世,留下一个独生女也在父亲家生活,八人之家过得还算和睦。但好景不长,一九三九年的腊月二十三(公历已是一九四O年二月)清早,地主叫父亲带上十二个长工,每人挑上一担黄豆去来安县城卖,以便抢在腊月二十四这个小年前,能卖个好价钱,谁知一行人刚进来安县城,就来了一群持枪吓弹的日本兵,长工们被端着刺刀的一群日本兵逼进了日本兵营, 连箩筐扁担都被扣留,好在十三个庄稼人,因无人敢反抗而幸免性命之灾。当他们空手回到地主家时,遭到地主一阵迎头痛骂之后,地主要他们在赔偿保证书上按下了手印。按照地主的规定,他们每个人都得无偿给地主家干上十年以上的义务长工。因为在他们十三个人中,绝大多数长工每年的工钱只有六至八升的黄豆,一担可是十斗,一斗可是十升,这一担黄豆的连本带利所造成的义务长工,谁知何年何月才能完?他们将常年拿不到工钱,每年家人的生活怎么办?万般无奈,他们听说:在杨郢的北边有新四军驻扎,于是他们经过合计,决心乘着腊月二十六的小雨天气去投奔部队。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天漆黑一团,他们就沿着屯仓集附近的山沟(当时没有水库)向北摸去,约午夜时分,他们发现远处山坡边有一灯光在窗边闪动。他们也仗着人多,试图过去问个究竟,不料,在距离灯光还有百十来步的地方,突然出现几个人影,只听他们拉动着枪栓,呵问:“口令”。他们都惊呆了,根本不知“口令”是什么意思,到底是父亲年龄大些(当时他已二十七岁),他细想这些人不可能是日本兵,便壮着胆子说出来意。这时,只听屋内灯光边坐着的人喊到,是什么人?叫他们都进来。一行人跟随黑影人便进了屋,父亲就把一行人的详细情况和来意都说了,谁知那人听说他们一心就想投靠新四军之后,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对父亲说道:看来你大些,你们就单独成立一个班,你就暂任班长,又对旁边人说,你明天就派个人去教他们打枪。后来才知道,这个身材魁武的人就是罗炳辉师长。他可是方圆百里老百姓心目中最大的新四军大官。父亲说:罗司令有超常的臂力,常以此试马力,他手压马背,马的四蹄不动者很少。

    父亲由于不识字,在班长的位置上一干就是二年多,部队除需经常训练外,还得经常与日本鬼子和国民党军周旋,补给也较为困难。学文化的时间一般只能在夜间。父亲虽说是个小班长,但为人忠实厚道,视战士为亲兄弟,经常用自己的干粮接济伤病员和部下,他身强力壮,手腕力很大,且胆大心细,并在羊山集与日本鬼子遭遇战中,空手夺刀用其三八枪托砸死了那个日本兵。营长很是欣赏,不久,就调他到营部当了管理排长,专门管理全营的军饷。从此,在他那比常人多了一个的子弹袋中,装的就是全营的伙食费,有银元,也有铜板和铜钱,甚至还有少量纸币,除此之外,父亲还经常被派往舜山、张山、自来桥等地进行便衣征兵。有一次,在舜山和张山交界附近的旁河村,正遇十几个日本鬼子刺死一个不愿放手怀中老母鸡的中年妇女。怎奈父亲虽有两人,但手无寸铁,且有任务在身,只得把对日本鬼子的血恨暂埋心底,后得知死者还留下两个孤儿,哥叫刘顶真(珍),18岁,弟刘顶甲,16岁。父亲便与同伴商议后,把兄弟俩带回部队。哥后来因战牺牲,成为烈士。弟刘顶甲在北撤途中,所在连队在嘉山县自来桥附近遭遇到国民党还乡团的围攻。两大腿肌肉被子弹穿孔,流血不止,手中的汉阳造早已无子弹,因流血过多,加上腹中饥饿,已无力再逃,被当地一好心农民相救,他的外军装和枪被农民塞在草堆底下。终于死里逃生,伤愈后虽说没能找到枪,为免遭意外,便仓忙归队。1952年以正连职转业被安置在来安县施官区区长。还因是我父亲的战友和部下的关系成了我的老姑爷,后来在文革中被红卫兵武斗致伤而病死。

    父亲从旁河带领被新征兵的人员,在回赶部队途中,从路边田沟里救起一个骨瘦如柴且满身长满蚧疮的小伙子,他是为了逃避日本鬼子的追杀而爬在田沟里的。他叫徐继平,19岁,入伍后就被安插在父亲原来所在的班。因为年轻,不久就被送去抗日大学学习。解放后曾任南京石化公司党委书记,并多次去我家看望当年的老班长,老首长。还常常把救命恩人挂在嘴边。

    随着部队的不断扩编,父亲所在的营也变成了团,父亲也被提拔为团部政工副股长、股长。虽说他认字不多,但却练就了一手好珠算,因此在他的行囊中又多了一个小算盘。他不仅身背全团的军响,还负责全团的轻便武器收发。为确保全团军饷的安全,在团长还没有卫兵的情况下,团里还特意为父亲派了一个贴身保镖,他是张浦郢乡方郢村人,名叫胡庆洲,身强力壮,眼明手快,是个神枪手,因在半塔保卫战中耳被大炮震聋,因此得外叫为胡三聋子。他身背两人的干粮袋(有时干粮袋内也有银元),斜挎一把20响的大肚合子枪,有百步穿杨之功,他和父亲一样都有一副强壮的身板和过人的臂力。很长时间他的听力才有所恢复。后因他年青又上过抗大,被提干。解放后曾任福州军分区政委。1970年还专程来我家看望过当年的老首长。

    父亲由于年龄较大,识字甚少,又没进过抗大,在团部政工股长的位子上就一直干到退伍。在后来的文革期间却因他的证明,挽救了好几位被误定为所谓“带枪投敌”的战友。(其中一位就是复兴乡良田村曹正友),我老姑爷刘顶甲也被武斗无奈找我父亲,父亲却没因为是自己的亲妹婿而作假证,我老姑只得拼命去自来桥找当年救他的农民,以证清白。怎奈其人已逝世多年。后来我老姑爷终因红卫兵的武斗致残而病死。

    父亲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从羊山集与日本鬼子的小规模遭遇战到淮海战役等大战,十几年的军崖生活中,身经数十个大小战役,可以说是身经百战,各式各样的战役纪念章就有三十多枚,可惜的是这些纪念章都在几次的村庄规划搬家过程中遗失。

    一九五二年春父亲退伍还乡后,在我二姑及姑父的推荐下,认识了母亲,安家于来安县复兴人民公社,复兴大队下赵生产队,从此,父亲又成了一名地道的农民,在外他对村队干部为命是从,在家他一切都由母亲说了算,从不对人发脾气。几十年如一日,在他的心目中,忠于党忠于毛主席,为老百姓干事都是应该的,自己脱掉军装已不是干部,就是个普通农民,对队长也是无条件的服从,以致成了人们口中的烂老好。在三年自然灾害中,对队长及其打手的胡作非为也是一言不发,那些大队长,小队长们披着党员干部的外衣,更加事无忌担,下赵队已有数人被饿死,我家也深受其害。因饥饿,我的一个长得很漂亮才六岁的弟弟被一山里亲戚领养而致死,一妹才四岁,跟随我大姨和姐姐去来安县城乞讨,不幸走失,至今杳无音信,一妹(王家红)才七岁,因饿独自离家出走,已两月未归,家人以为已被狼吃,也无力去找。我和父亲已多日无食可进, 躺在床上已无力爬起,有时已呈半昏迷状态。尤其是父亲,一年多来,每次从生产队食堂分点米汤抱来家,自己从不先尝一口,总是让我们先喝,他坐在旁边看着自己却经常是一口汤也喝不到,身体日趋衰弱,最后就倒在床上爬不起来。

    一九六O年四月的一天,我家门口突然飘来一阵香味,原来是父亲的一位老战友,南京军区某部政委张继奎,张山乡旁河村人,当年正是父亲的征兵,他也成为一名新四军战士,并且上了抗大,新兵时父亲对他很是照顾,如今他得知家乡灾情严重,也饿死很多人,急忙打电话给当时正在来安县任民政科长的弟弟张继怀(当时县里还没有设民政局),要求他立即带足食品寻找老战友老班长王传海而救之。于是张科长很快备足油条,饼干等十多斤美食,乘坐县人武部的吉普车找到我家,我一根油条下肚,便能下地继续抢吃,就连两月未见的我妹(王家红)不知何时也站在捎袋边抢吃,只是父亲身体太弱,动作很慢,需别人递喂,张科长见状,就征求我母亲的意见后,把父亲搀扶上吉普车,带往县人民医院疗养,我们一家人从此得救。

    张科长回到民政科仔细查阅了父亲的档案,得知父亲不仅是一名二等乙级残废军人,而且是一名副营级干部,于是向县委作了详细汇报,县里决定等父亲康复后,留在县委办公室为收发员,每月工资40元(当时已是高工资),不想父亲康复后 ,要求先回家征求一下我母亲的意见,回来后被我母亲断然拒绝,因为当时县工作队已下乡,严肃处理了很多村、队干部,原村队干部基本上都被撤换。并宣布不久将实行包产到户,母亲担心家无劳力,无法种地。张科长二次到了我家,也没谈成。张科长也就没再坚持,并按文件精神,如数对现了父亲每月12元的残废金。由县里转至公社帐户并按季度代发。

    谁知,没两年,包产田又被重新收为队有,又回到了大集体,父亲被新队长戴朝友照顾性地安排在大集体的仓库保管,但母亲年迈,且手脚裂口严重已不能下地干农活,这么一来,作为八口之家,只有一个人能挣点工分,所以我家是连年透支(工分值不够应进口粮的价值),还好,有父亲每季度残废金(36元)可以偿还生产队的透支。

    随着“农业学大寨”的火热进行,队里的亩产在不断增长,每家每户的温饱已基本解决。但农村还没有通电,每逢夏天,就有很多人家连蚊帐都没有,为节约用于点灯的煤油,很多人在整个夏季夜晚都到生产队稻谷场上纳凉,我和父亲也在其中,闲了中就有人提议,请老革命讲讲革命战争故事,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父亲终于打开他参加革命战争经历的话匣子。他虽然年近六旬,但身体还算硬朗,精神也不错,他便从抗日战争讲到解放战争。因为都是他的亲身经历,从很小的羊山集与日本小队的遭遇战讲到渡江战役等大战。尤其是淮海战役,他能把孟良固等每个分战役都讲得十分具体,而且精彩动听。甚至对每一个战役战斗中的具体的战士们齐声场呐喊的战斗冲锋口号,都记得很清楚。如:打进济南府,活捉王跃武等。在连续数年的夏季集体纳凉中,父亲为大家讲了数十场精彩的革命战争故事,有时,队长兼生产队政治指导员的戴朝友,还把父亲的革命故事讲述作为全队社员大会的开场会,并结合故事内容对全体社员进行革命传统教育。

    父亲在他战斗故事的讲述中,经常会提到他的第三任师长粟裕,因为那时的他也得以时常参加连级以上人员的战前动员会,得以聆听粟司令在战前对敌我情况及各因素的分析,粟司令每次都能作出巧妙而具体的作战布署。在父亲的心脉中,粟司令就是战前布署和战场指挥的神,只要按粟司令的决策去打,准能百战百胜。

    父亲被人们公称为老革命,但他从不摆老资格,童叟无欺,见人带笑,从不发脾气,与人为善,迎来了远近乡邻的广泛尊重和新一代乡村队干部的信赖和关照。本人也享受到了老革命后代的光荣,从小学到高中都享受了免费入学,哥哥也因为是老革命后代,义务兵退伍后也被乡党委照顾性安排在乡广播站,后考转为国家干部。

    文革前后,由于正处于全国经济的恢复期,我家人口较多,父母年迈体弱,无劳力,还有四个正在读书的学生,无人在队里挣工分,却每个人都得吃,都得生活,所以,家庭始终处于比较贫困状态。1995年3月父亲得了流行性感冒,诱发了支气管炎,加上医治不及时,因一口痰的堵塞,停止了呼吸,于3月23日临晨与世长辞。当时,我们兄弟三人都因工作而不在家,同村庄虽有两姐妹,也都住在自家,她们也没能及时见上父亲的最后一面。

    现在,回想起父亲,似乎感觉到我们这些做儿女的都愧对父亲,父亲自幼一天学堂没进就成了地主家的放牛娃,从帮大工到新四军的艰苦的军营生活,他吃尽了人间的苦头。三年自然灾害中,家中稍有任何可度命食物,他总是看着我们能先吃点度命,自己却长期饿昏在床,正当我们子妹四人都结束了学生时代,走上工作岗位,即将给家庭生活带来改善的时候,他老人家却离开了我们。父亲真是一个苦命人,但他却始终忠于党,忠于毛主席,为国家为人民为子女做出了无私的奉献,从无怨言。现在随着社会的发展,国家的富强,我们读书的四子妹都已过上了小康生活。但每逢佳节的欢庆之余,也不免有许多伤感,伤心是父亲默默无闻地奉献了一辈子,也没能看见小康生活是个什么样子。但他老人家留下的爱国爱家人的奉献精神将永垂不朽!而我们这些正在享受小康生活的人,万万不可忘记老一辈子共产党人用血和汗水为之所做的贡献。我们必须继承他们的遗志,弘扬他们爱党爱国爱人民的奉献精神,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为实现伟大的中国梦而努力奋斗!  

王 家 富
2019年6月初稿
2020年5月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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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富、王老师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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