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晓寒深处 于 2010-6-7 16:59 编辑
被骗的感觉 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对这样一句话产生共鸣:我最讨厌人家骗我。是的,所有的人都不喜欢被骗。而我更是一个喜欢真实的女人,喜欢用眼睛用感觉,去还原去明了事情的本来面貌。直到有一天,一件小事动摇了我的观点。 十年前的一个初夏清晨,我和老公带着五个月大的儿子,在南京儿童医院喧闹的预诊室门口排队拿号。看着长长的队伍,我轻轻叹了口气,抱着有些烦躁的儿子来到一棵树下。这时,我看见不远处的一个休息平台上,一群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我好奇地走过去,看见地上铺着一张枕席,上面躺着一个小小的女婴。女婴雪白的皮肤上,遍布着一块块墨水样的印迹。孩子的旁边一名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正在向人群叙说着。 他说这个孩子才一个月零几天,她的妈妈生下她后,刚刚满月就跟一个卖菜的男人跑了,听人家说来了南京,他就带着孩子找了过来,谁知几天过去了,用光了所有的钱,不但人没有找到,孩子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皮肤上遍布黑斑。他悲切地请求好心人能够施舍一点儿钱,让他带孩子先看看病。 在旁人看来,这个谎话漏洞百出,首先什么样的无耻女人,会刚满月就狠心抛下丈夫和襁褓中的女儿跟人私奔?而且他女儿得的这个病,也是非常罕见,连旁边上了年纪的老人都没有看过这种病状,所有在场的人都觉得,那孩子身上的黑色印迹,只不过是稍微稀释过的墨水点上去的而已。大家议论着渐渐散去,没有一个人上他的当。那个男人颓丧地坐在了地上,两眼无神地注视着脚边的孩子。 虽然是初夏,但是早晨依然有些许寒意,孩子躺在冰凉的枕席上,挥舞着手脚,让我有些放心不下。我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让他把孩子抱起来。那个男人却没有把她抱起来,只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拂了拂孩子脸上的黑斑。那孩子可能是饿了,侧过脸去张着小嘴探寻着,因为没有碰到她想要的东西,孩子大哭了起来。这孩子的哭声,触动了我心底最深处的母性温柔,我难过极了,呆呆地看着她,把手中的儿子抱得更紧了。 这时老公已经来到我的身边,显然,他看出了我的心思,我望了望他,怕他责备我泛滥的同情心。而他却什么话都没有说,从口袋里面掏出了我们所有的钱,一共才几十元,我们计算着,除了儿子的治疗费,我们回家的车费,仅余有十元钱,刚好够给这孩子挂个专家门诊。老公把钱递了过去,那个男人惊喜地说着谢谢!然后我们转身上楼到皮肤科门诊带儿子看病去了。 坐在等候诊疗的长椅上,我第一次希望自己上当,我希望此时这个男人已经抱着孩子走到某个角落里去了,在那里一个年轻的少妇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他们,她急切地接过孩子,来不及试去孩子小脸上的墨迹,便撩起她的衣襟,让孩子尽情地吸吮。那种希望是那么地强烈,以至于十年后的今天,当我付给路边乞讨者钱的时候,那天的感觉依旧那么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 可是我第一次希望自己上当的感觉,却被楼梯拐角处渐渐走来的身影击碎了。那个男人真的拿着挂号单和预诊卡来到了楼上,好像他忘了什么东西,准备下楼,他放下了背着的旧包,环顾四周,见所有的椅子上都坐满了人,他蹲下身子,将孩子放在了过道的地面上,转身下楼。 那孩子孤独地一个人躺在地上,继续挥动着她细细地小手,在那儿剧烈地抗议着。我忍不住又走到她的身旁,听着她悲哀的哭声,我的心在震颤,多可怜啊!难道世上真的有这样狠心的母亲么?我这时候是多么的想把这个孩子抱在怀里,把她喂饱呀!可是看看怀里的儿子,看看墙上贴着的皮肤科预防交叉感染的条幅,我犹豫着。就在这时,负责叫号的阿姨在喊着儿子的名字,我抱着孩子去看病了。 看完病出来后,我回头看看过道,躺在地上的孩子不见了,也没有看到那个瘦削男人的声影,只有那只旧包依旧靠在墙边。那个男人可能已经带孩子在某间门诊里看病了,我带着儿子和老公怅然离去。 曾经看到过有人写过这样的文字,同情心是最要不得的东西,没有办法改变,同情管什么用?我坚决反对这个观点,是的,对于一些事,我们确实无能为力,就是能做的也可能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并不能帮助人家改变什么,但是如果仅以此而漠然置之,我觉得那跟冷血没有多大区别。 我同情我所见到的一切我认为可怜的人,并且我为他们付出些微的时候,因为那件小事的感怀,我都愿意被骗。那个拄着拐杖的孤苦老人,我愿意被他骗了,希望早晨他的儿女激烈地反对他再次出门。那个坐在角落里戴着眼睛的失明人,我愿意被他骗了,希望他傍晚时分坐在湖边欣赏美丽的夕阳。那个趴在带着滑轮木板上的瘫痪人,我愿意被他骗了,希望他晚上能够走出家门在月光下散步。那个捧着父母遗像跪在写满悲惨遭遇纸上的少年,我愿意被他骗了,希望他在乡下的父母能在他放学后为他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我愿意,我愿意,我…… 我愿意自己是这些小小骗局里,一遍又一遍上当了的傻子。 |